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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地生活家|邹思聪:你们这里人来人往,就像一场流动的盛宴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喜林苑LindenCentre Author LCMedia



梭罗曾说:“从圆心可以画出多少条半径来,生活的方式就有这样的多。”我们身处在一个圆当中,当从R1转换到Rx,生活维度会变得更为立体,思想也会随之更富有弹性。
“驻地生活家”企划邀请来自全球的跨界创作者来到大理,置身于非日常的多元空间中,体验另一种生活,并与当地社区分享自己的创作灵感和在地感悟。让经验在碰撞之间,擦出闪亮的火花。

邹 思 聪

自由撰稿人邹思聪在喜洲呆了近两周,几乎没有出村子。他每天都早睡早起,随时随地看书,漫游在田头巷尾间。
作为一名青年记者,他是个优秀的倾听者,也是一个极佳的叙述者。我们聊了他的生活和创作近况,以及关于“流动”的思考。对谈就像是山间溪水,自然地奔向湖海。
喜林苑 x 邹思聪1. 
喜林苑:思聪,你在喜洲呆了近两周,感觉怎么样?
邹思聪:我感觉生活节奏明显慢下来了。一件小事,我平时吃饭非常快,就像有人不停地在催我。但你看我们刚才吃饭,节奏就刚刚好,吃完觉得胃也舒服。

另外,我在深圳经常失眠,但住这里睡得很好。喜洲的夜晚很安静,我甚至能听到极远处的虫鸣,这在深圳是难以体会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摄影|邹思聪
喜林苑:听你的描述,之前在深圳过得比较焦虑?
邹思聪:可以这么说。过去一年我离开了新闻行业,到一家科技公司做公关经理。我每天琢磨的是如何撰写文案把产品包装起来,对“科技引领未来”的主题高谈阔论——看上去是一份得体的白领工作,但它离我的真实很遥远。

喜林苑:你说的“真实”是指?
邹思聪:刚来深圳的时候,我罗列了一些感兴趣的当地议题,比如白石洲、大芬村、三和人才市场、世界之窗、华侨城等等。这种城市发展的中心和边缘地带之间的张力,有些像勾子一样勾着我去试图理解它们。

但事实是工作的一年中,我一次都没有去思考过这些议题,繁琐的工作让我又累又丧。每天打车去上班,加班到半夜,再疲惫地打车回家,打开一部肥皂剧都能睡过去。可怕的是,我竟慢慢地在适应这种状态。

摄影|邹思聪
这一年里,我只写了三篇文章和一篇书评,写的时候全然没有以前行文的自信。连朋友也说读起来感觉不太一样了,于是我下定决心辞了职。

喜林苑:辞职之后的生活怎么样?
邹思聪:我现在做自由撰稿人三个多月了,把过去一年想研究的议题都去在地了解了一遍,同时做了很多阅读延展。感觉越活越开心。

说来也有意思,当社畜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是完全封闭的,认识不了任何人;辞职之后突然就结识了一群当地的学者、艺术家、建筑家、音乐人,有共同语言的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可能是我把自己打开了,让交流发生。

摄影|邹思聪

喜林苑:那在喜洲的这些日子,你发现了有趣的人吗?
邹思聪:有,非常多。我在喜洲这些天,接触的每个人都很不同。大家都有着五花八门的经历和脑洞,又神奇地聚在同一个空间中。比如喜林苑创始人林登夫妇,在喜洲做研究的媒体前辈,做长臂猿保护的NGO伙伴。大家在这里有着各自的人生故事,就像分叉的小径,但会产生惊人的交汇。

摄影|邹思聪

在喜洲不到两周时间,会自然地和喜林苑的工作人员、一处咖啡店的店员、吃过几次饭的饭店老板,遇见会热情打招呼,一起玩儿。这之前,熟人社会其实离我的生活挺遥远的,也对熟人社会有一些偏见,但这样的经历,会让我重新看待熟人社会。

喜林苑:你在喜洲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
邹思聪:印象最深刻的首先是喜洲作为一种社会景观存在的:这是一个景点,但又和很多其他我去过的景点不一样。从我居住的体验来看,喜洲不是为了观赏存在的。本地人和外来人都在这里生活,做生意。7点多以后,本地人回家休息了,外来人似乎也不在了,遵循着一种生活方式和默契似的。

另一方面是历史的:小小的喜洲,经历了抗日战争、新中国、三大改造、三反五反、文革、改革开放……杨品相、严宝成,这些人和他们的宅子,也经历了一个足以让人浮想联翩的百年。甚至不只是想象,而是可以看到印记。在严宝成府门前,有国家历史保护古迹的招牌,也有快要抹去痕迹但能够让人看到的“保卫无产阶级文化大XX”的印记。

喜林苑:你现在是一名自由撰稿人,你的日常创作是怎样的?
邹思聪:我的习惯是每天都得记一点,哪怕是小事。虽然有些事过很久你能大致记得,但有些不记下来就马上忘了。我不能完全信任记忆来帮我筛选,哪些是重要的,哪些是不重要的。

而且从写作的角度来说,细节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就像我第一天见到你,你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如果记下来了,我的描述就会呈现画面感。

不过我不会去管自己的上限,写就是了。写作对我来说是一个表达的途径,可以治愈自己的疾病,不写就不快乐。

喜林苑:你接下来的创作会往哪个方向走?
邹思聪:纪实性的东西,非虚构文学。和我生活的城市深圳相近一点的东西,或者像喜洲这样能给我带来启发的地方。可能这些在主流的语境下不重要,但在我的理解当中,它很重要。

就像喜洲这些天给我很多的思考,比如喜洲是什么,喜林苑是什么,它们又可以是什么?外来移民和旅客的喜好,是否是一种新的“殖民”?我现在没法用一个词一个词归纳,但它在我心里种下了种子,不知道未来会长成什么样的大树。

喜林苑:你觉得怎样算一部优秀的非虚构作品?
邹思聪:我在分享会上提的那三本:《江城》、《长乐路》和《再会,老北京》,都是优秀的非虚构作品。他们的写作方式和主题深深地影响了几代中国新闻和非虚构的写作者,包括他们的问题意识、文化自觉、写作技巧、编排结构等等。

“流动的世界”沙龙现场

当你决定写一本书的时候,你要明白书中呈现的二十几万字,它背后可能有几百万字的素材,上千个小时的采访。一部好的非虚构作品,作者必须生活在其中,和写作对象融为一体。当对方不觉得在被采访的时候,才会呈现出最真实的状态。

我想,写作可能更需要的就是写下去,不用去考虑自己有没有天赋,这是我鼓励自己的话。记得一个故事,海明威觉得一流的记者写拳击,他把自己的文学之路也视为打擂台的拳击比赛,觉得自己一直写下去,就能超越自己心目中前十的后八位,除了托尔斯泰和莎士比亚。那我想,一个写作爱好者,找到自己的问题意识和关心的议题,“奉献”,一直写下去就好了。

喜林苑:你这次分享会的主题是“流动的世界”,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流动”这个话题?
思聪:认真算起来应该是2018年,我工作的第五个年头。当时我决定再念一个硕士,本想申请“创意写作”,但因为没有成熟的英文作品,就选了港大的“英文研究文学方向”。香港是学习“后殖民主义时代移民文学”绝佳的地方,因为这里有来自世界各地的移民,迁徙在近100年从未中断过,非常适合做跨国和跨文化的研究。

“流动的世界”沙龙现场

一开始,因为对文化研究和文学理论的陌生,我是持怀疑态度的。我以前做时政记者,很多时候是从政治、经济等宏观的角度去观察和分析社会议题,比如全球化时代国与国之间、文化与文化之间的争议。我的疑惑是:用小说认识的世界会是真实的吗?不考虑经济社会结构的东西,这样的研究是有价值的吗?分析小说文本,难道不会把小说分解得支离破碎吗?

然而当我开始系统性地学习理论知识,去阅读移民文学、旅行写作这类作品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这些文本叙述更贴近我自己的状态。因为在我的日常生活中,并不是每天都有国家大事或冲突在发生,文学反而对我个体生命产生了一种回应,我的一些困惑也从中得到了回应。

“流动的世界”沙龙现场

喜林苑:可以具体说说“回应”了什么困惑吗?
邹思聪:我是一个三峡移民,我从小长大的家乡被淹没在水库之下。后来我辗转到重庆、成都和香港,一路过来其实经历了很多文化上的冲突。比如我从镇子搬到城里念初中,很难融入当地人的群体,那几年过得都比较压抑。后来到了香港,我粤语不太好,也引发了很多困惑。

“双重意识”(double consciousness),“在...之间”(in betweenness),“身份的焦虑”,“边缘化”等等,这些不再是一个个为了写论文的话术,而是我生活中真实存在的感受。吃穿住行上发生的细微小事,对我越来越重要,因为这才是我每天面对的日常。就像这些移民文学作品,主人公生活在一个大环境下,但他们更生活在琐碎的细节当中,这点我很能感同身受。

在这样的状态下,关注“流动”就变得很自然了。虽然2020年全球似乎进入了一个停滞静止的状态,但在当今语境下来谈“流动的世界”可能有它隐秘的意义。而且我觉得特别适合在喜林苑分析这个主题。你们这里人来人往,很像海明威笔下的“流动的盛宴”。

喜林苑:分享会晚上我们放映了《中国梵高》,里面的主角是你前不久刚在大芬村见到的赵小勇,你对他有什么看法?
邹思聪:我觉得赵小勇在模仿梵高的几十年里,冥冥中掌握了艺术的某种内涵,只是他没有自我察觉。后来他去荷兰看到了梵高的真迹,他开始自我觉醒。事实上,不管是绘画、音乐还是文本,“自我觉醒”的那个瞬间是创作的关键时刻,无论当时达到的是怎样的高度。

喜林苑:你在很多个城市辗转生活过,你觉得哪一个最有归属感?
邹思聪:目前还没有谈得上归属感的城市 ,我仍处在一个“正在进行时”,没有找到最终的目的地。

之前生活的每个城市都有不同的感觉。重庆对我来说太自然了,反倒变得最不熟悉。因为很多东西习以为常之后,你就不会去察觉。我有想过“再发现”重庆,但现在还不到时候。在香港还是有异乡人的感觉。但想要了解香港是容易的,因为有太多优秀的著作。

不过在深圳我有个特别明显的感受,就是很多人都有很强的公民意识和主体感,以至于我虽然没有深圳户口,偶尔也会觉得自己好像就是深圳人。想说点什么,写点什么,记录点什么。

事实上,对于故乡或者异乡,任何一方的执念,都可能会忽视掉对于流散者来说真正重要的东西。们需要的是不断拥抱新的语境,对自己所处的环境和不断变化的身份抱有一种持续的理解和再理解。

采访与编辑 | 俞泓嘉
照片|邹思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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